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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死亡之主】序章:师徒父子

  • 2023-03-14 15:15:24 来源:哔哩哔哩

原文来自Black Library原作者Josh Reynold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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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文内容及图片版权全部归Game Workshop所有

个人翻译,仅供学习交流,未经允许请勿用于商业用途

部分个人添加图片来源于网络

译者:忠孝两全曼光头

还是这个系列看着顺眼

标题依旧瞎起的

序章

世界边缘山脉——帝国历公元前223年

沃索伦慢慢醒了过来,很不情愿。羊皮纸般的眼睑向上掀起,露出下面暗淡的眼珠:一颗是可怖的暗黄色,另一颗是乳白色的盲眼。干裂的薄唇向后退缩,露出满口针尖般的牙丛。皮革样的鼻翼微微鼓动,本能地吸入空气。他闻到了岁月的恶臭,冰冷而刺鼻的岩石腥气,还有很久以前洒出的血。

最后这股气味将记忆带回了他的脑海。这个地方曾经属于一支特别顽强的山地部落:一群毛发旺盛的野蛮人,尽管低劣,却还是设法在这座大山里摆弄出了某种类似文明的东西。他们在一片残损的地基上堆放石头,建起了一座原始的堡垒,沃索伦怀疑这块地基属于一个更为古老的种族。对于这群化外边民来说,确实算得上是一项令人印象深刻的壮举。

沃索伦在一夜之间杀光了他们,并且一反常态地囫囵狂饮下他们的鲜血。他们的惨叫和哭喊、他们粗粝喉咙的味道,这些记忆使他感到温暖。他深吸一口气,吸入那些虚无缥缈的气味,让狭隘的胸膛像灌满了水的猪膀胱一样膨胀起来,沉浸在回忆中。

更多的记忆从停滞的大脑里挣脱出来。名字、面孔、事件,初似小溪潺潺,后如洪流滚滚,汹涌的往昔冲破了缠绕在沃索伦脑海中的蛛网。他记起了自己的名字、目标、命运,还有更多。

他记起了玛哈拉克,希望之城,以及他如何被嫉妒自己的同僚们逐出了故乡。他记起了莱弥亚,黎明之城,以及它燃烧时的冲天火光。他记起了涅芙瑞塔,傲慢、恶毒、野蛮的涅芙瑞塔,还有她勉强给予他的赠礼。那份给予了他们所有人的赠礼,吸血鬼化。

他现在知道那份礼物被玷污了。他花了几个世纪的时间才搞明白,这份不朽的生命不过是一个嘲弄了他们所有人的黑色玩笑——艾博拉什、乌索然、他自己,当然,也包括涅芙瑞塔。它只是纳迦什开的一个玩笑。篡位者纳迦什,至尊死灵法师纳迦什。

死亡之主纳迦什。

干渴刺痛着他的喉咙,并非在索要水或酒,而是为了铜锈味的血汤。他才刚刚苏醒,但血渴已然澎湃如前。不管他喝下多少,不管他拧干多少尖叫着、扭动着的血肉皮囊,它从未黯淡萎靡。这就是涅芙瑞塔的赠礼,与永生相伴的永恒饥渴,永远都是被基本需求束缚的奴隶。

但话说回来,他对需求并不陌生。即使现在,即使在发生了这一切之后,他仍能感到它如同慢性毒药一般在他体内燃烧。这并非对于鲜血的需求,也不是为了感受生命在猎物挣扎时从抽搐的肌肉中慢慢消退,他需要的是——是什么?——尊重?或许吧;承认?当然了;他需要那些胆敢自称与他平齐的人承认他的优越性。难道他不是在各方面都优于他们吗?难道他没有控制为死者带来生命的风,好让所有吸血鬼的黑血都在他们崎岖的血管里加速奔涌吗?难道他不是比肩纳迦什的主宰、齐名涅芙瑞塔的王者、堪比艾博拉什的战士吗?怎奈否认他人的优越是他们一族的天性,即使这份优越已经得到了证明。他花了许多年的时间试图帮他们认清现实,后来终于意识到这种努力是徒劳的。

他厌恶地哼了一声,把这个想法抛到一边。空气中有一股奇怪的味道。有什么东西将他提前惊醒了,这打断了他尚未完成的计算,让它像被砍头的蛇一样停在脑子。他被激怒了,怒不可遏。通过共同的血缘联系,他感觉到了另一个心灵轻如鸿毛的触碰;这是一种心灵感应,只对那些被他血吻过的人开放,那些被他称为徒弟的人。

“我不该受到打扰。”沃索伦嘶哑着嗓子说道,他把发霉的空气吹向休眠已久的声带,让它颤动起来,“计算尚未完成。”

没人回话。考虑到他徒弟们的癖好,这并不出人意料。他们不擅社交,经常沉浸在自省和沉思中,就像他一样。然而,他已经为自己赢得了安静思考的权力。他们还没有。

周围的火盆早已冷却,墙边支架上的火把也已熄灭。沃索伦涌动的怒意仿佛深山中冰冷的溪流一样,溢出了堤岸。他们应该在这里照看火盆和火把、看护沉思中的他、记录他所说的话,这些都是他们的职责。

他扫视了一下房间,看到成堆的羊皮纸和用头发与人皮装订的破旧典籍正杂乱无章地堆在他周围,就像是献给某位原始神灵的祭品。居然连这些都无人看管。这也许是他们犯下的最小的过错。对于沃索伦来说,书和卷轴不过是供人使用、学习和丢弃的工具。他已经竭心尽力地试着将这一理念传达给他的徒儿们,但他们中的许多人对待这些腐朽的书卷依旧像母亲照料孩子一样。野蛮人就是喜欢将虚妄的价值赋予无生命的物品,天性如此。令人遗憾的是,他的大多数追随者都比他为建造这处巢穴而屠杀的岩居人好不了多少。

“乌尔德克(Urdek)!”他粗声粗气地呼喊着学徒中资历最老的一位。至少之前是资历最老的。在他冥想期间,情况可能已经变了。他鼓励弟子间充分发挥血腥的主观能动性,他本以为乌尔德克会更有出息一些。

话又说回来,这也不是他第一次在这种事情上判断失误了。本着务实的精神,他喊出了排名第二的徒弟的名字:“宫(Kung)?”

他捕捉到了最微弱的声音,尖而扭曲的耳朵抽搐了一下。一条如故乡沙漠般干燥的苍白舌头在他的利齿间扫动,品尝着空气。沃索伦的黄眼眯了起来,原本晦暗的瞳孔中忽然闪起一丝光亮,他认出了这气味和声音。“啊。你好啊,孩子。来探望你的主人吗?”他微微一笑,狡黠地补了一句,“也许是……来为过去犯下的罪行乞求宽恕?”

“我需要你的宽恕吗?老怪物?”来访者咬牙切齿,野兽般驼背的身影在黑暗中绕着沃索伦缓缓打转,就像一只游弋在火光边缘的郊狼。果然,这位新人还是那么喜欢将自己想象成是一位捕食者。“也许应该是你乞求我的原谅。”

“甚是无礼,”沃索伦的语气近乎温和,“但我原谅你,下不为例。”在一圈冰冷的火盆中央,他枯槁的身躯开始抽动。他盘腿坐着,爪子般的手指抓着瘦骨嶙峋的膝盖。带着某种对于学术的兴趣以及对甜美痛楚的向往,他开始依次弯曲身上的每一组肌肉群,强迫自己的身体记起活动的感觉。他挪了挪位置,陈旧的长袍发出一阵响动。“你为何在此?吾儿?”

“我不是你儿子,老不死的。”

“啧,如此愤怒。梅尔克尔(Melkhior),”沃索伦说道,“现在想想,你当初可是我的爱徒,比任何人都更受偏爱。”他抬起手,弯起手指,看着黑色血管在皱巴巴的皮肤下跳动。一时间,他想起了神佑之地的木乃伊,他曾在美丽的玛哈拉克城看护过那些等待重返人间的逝者。

那都是在前往莱弥亚之前的事了。他的手指紧握成拳,任由利爪在手掌上钻了个洞。“如此愤怒,”他重复道,然后眯起那只完好的眼睛,像一只笨拙的蜘蛛般伸展四肢,缓缓站起,“对于一位给了你无尽生命的人毫无尊重。”他边说边慢慢挺身。肌肉撕扯,骨头崩裂,就像血肉的镣铐组成的交响乐。这副身躯好像越来越沉重了,即使他的体型其实在越变越小——几个世纪以来,他已经摆脱了肉体凡胎不必要的笨重。沃索伦随手一挥,火盆和火把瞬间重燃,驱散了所有阴影。

梅尔克尔吓了一跳,他那扁平的黑眼睛在突然亮起的火光中闪烁,狰狞的五官惊恐地扭动着。梅尔克尔看起来就像一只藏在暗处的大蝙蝠被勉强扭曲成了人形,他鹰钩鼻颤颤巍巍,尖尖的鼻头上湿乎乎的,口中呲出剃刀般的尖牙。“你还是像以前一样帅气,吾儿。”沃索伦说。

“别那么叫我。”梅尔克尔低吼着把脸转开。

“为什么?我从来都是这样称呼你的,因为这就是你的本质。我的血中之血,我的肉中之肉,我难道没有像天神一般养育你吗?神是什么?神无非就是一位宽宏而全能的父亲。”沃索伦张开瘦长的双臂,“我已经原谅你了,吾儿。”

“是吗老怪物?”梅尔克尔斜眼看着,“果真如此的话,那可是破天荒的头一回,你从来都像个孩子一样爱记仇,沃索伦。”

沃索伦抱起双臂。“这话可真伤人,太伤人了。但你是对的。我其实想把你的心掏出来吃掉,我的孩子。即使是漫长的岁月也无法熄灭你在我心中激起的怒火,你很清楚这一点。既如此,你为何如此无礼地闯进我的圣所?”

“此处岂有圣所?”梅尔克尔把破烂的斗篷紧紧地裹在畸形的身体上,“只见日薄西山。”

“咱们可别忘了,日薄西山也有你的责任。”沃索伦端详着梅尔克尔,看看时间如何改变了他曾经的学生。梅尔克尔就像所有沃索伦的追随者一样,随着时间推移变成了佝偻的罗锅,如同被太阳晒坏的尸体或肮脏的动物。他曾经是一名战士,是史崔格吸血鬼的爪牙,是摩茹堪骄傲威武的战争领袖。老学生堕落至此,令沃索伦甚是愉悦。他笑了笑,而梅尔克尔眯起了眼睛。

“即使到了现在,你也还要嘲笑我。”梅尔克尔苦涩地说道。

“因为你让我很开心啊,梅尔克尔大人。”沃索伦迈步走向了他。梅尔克尔退缩了一下,沃索伦的笑意更浓了。“我记得上次咱们见面的时候,你用刀刺进了我的后背。要不要再试试?吾儿?”他伸出一只手,指尖冒出一团凶险的绿色诡火,噼啪作响。“现在的我没有分心,可以将全部注意力都放在你身上。这不正是你一直想要的吗?”沃索伦压低了声音。

他不像梅尔克尔一样是个战士,尽管他经常扮演这类角色。即便如此,他对争斗的渴望依然像对知识一样强烈。他记不起这种渴望是来源于吸血鬼的血渴还是某种与生俱来的东西,或许是他曾经作为人类的遗留物,可回溯至几百年前。战斗,杀戮,对沃索伦来说它们就像甘露一样甜美快乐——他不止一次沉溺于此,并为之付出过代价。

有那么一会儿,他觉得梅尔克尔可能会试试他的身手。他几乎能闻到另一个吸血鬼体内沸腾的暴力冲动。梅尔克尔紧张起来,但随后又放松下去。梅尔克尔一直都很明智,除了偶尔的几次例外,沃索伦一边盘算着一边卷起手指,掐灭了吞噬手掌的魔火。“你来这里干什么?”

“来警告你。”

沃索伦仰头大笑。他圣所高处的蝙蝠骚动起来,当笑声盘旋而上时,它们惊恐地低声嘶鸣。“为什么?吾儿?你那颗酸涩的心居然还惦念着可怜的老沃索伦吗?”

“别那么叫我!”梅尔克尔咆哮道,他的眼睛闪起怒火。“少在那儿佯装弱小了,老怪物。”他用爪子指着沃索伦,“我现在还能闻到黑魔法在你体内溃烂的味道。”

沃索伦哼了一声,抬手把玩起挂在他干瘦脖子上的护符。它们一共六枚,有些是模仿遥远南方那些爬行动物的文化风格制作,而另一些则出自震旦工匠的精心设计。所有这些东西或多或少散发着魔力的气息,就像这个房间里的一切一样,从书卷到角落里拥挤的宽口陶罐。

引起他注意的是前者。有些书卷不见了。他可以通过外形、气味和位置来识别每一本书卷和大部头。当他意识到是哪些书不见了时,一阵恐慌掠过他的全身,接着,他回忆起那些特别的书已经被密封在了他亲自设计的宝库里。他在冥想前总会把它们封存起来,那些书太危险了,不能不加看守地放在外面。要是他的徒弟们能自由接触到它们、学习里面的秘密,不出两周他们就会开始自相残杀。也许他们已经那么做过了。

这一切都发生在他脑海中,不过几秒。他意识到梅尔克尔还在说话,“我们的敌人逼近了,沃索伦,就现在,他们可能已经穿过了这个你称之为圣所的窝棚的防御措施。”

“这个嘛,确实有一位已经穿过来了,”沃索伦蹑手蹑脚地走向那扇用骨头装饰的拱门,那里通往密室的出口。拱门的许多角落和缝隙里都塞满了骷髅头,当他走过时,他摸了摸最近的一个。他从不浪费原材料,他会用此地前主人的遗骸来装饰自己的新住所。

“我不否认对你的敌意,但这次我是来帮你的。梅尔克尔说着,匆匆跟在他后面。

密室外面是一条走廊,破旧但牢固,像藤条一般蜿蜒攀附在峭壁的斜面上。沃索伦皱起了眉头。这里应该有警卫值班的。他那被数个世纪的经验磨砺到能要人命的偏执终于爆发了。他的徒弟们在哪?为什么他们不回应他的召唤?他们有没有试图阻止梅尔克尔?但现在,这些问题都可以先搁置在旁。他必须拿到那些书。其他的一切都是可替换的、非必要的。

“我对此表示怀疑,梅尔克尔。”走廊尽头的拱顶像牙洞一样嵌入了山体中。他花了一年的时间用合适的工具雕琢它,并编织了合适的咒语使它对除了他以外的所有人都隐形。“你杀了他们吗?我是指乌尔德克和其他人。你对待自己的同学总是过于凶狠。”

“你在听我说话吗老东西?”梅尔克尔说,“我说我们的敌人正在集结。他找到你了,沃索伦。他就要来了。”

沃索伦停了下来,但没有转身。透过外墙上的一处缺口,他可以看到山峰和峭壁,以及头顶上银光闪闪的月亮。“是吗?”他轻声反问,“你又是怎么知道的呢?梅尔克尔?”

“你不是他唯一的猎物。”

沃索伦闭上了眼睛。“涅芙瑞塔,”从他牙缝间呲出的每一个音节都饱含着仇恨,“所以你躲到了她那里去……”他睁开了眼睛,“我当时找你来着,你知道的。可你跑得太快、躲得太隐蔽了。”

“名师出高徒。”梅尔克尔说完啐了一口。沃索伦笑了。看来他的旧徒被当初的怯懦之举伤了自尊。史崔格人是一个骄傲民族,哪怕他们中的大多数其实都只是无脑的野蛮恶霸,仅有极少数人拥有那么一丁点的才能。梅尔克尔是其中之一,莫拉斯也是……一想到那个奸诈的死灵法师,他的笑容就消失了。莫拉斯从未接受过沃索伦赐予的永生。他太骄傲了,但与梅尔克尔的侧重点不同。他太骄傲了,不愿追随他的主人,追随造就了他、如今却被流放的人,而是留下来效忠他那疯狂的国王……

“你听懂我的话了吗?沃索伦,”梅尔克尔嘶嘶地说,靠近了些,“他来找你——来找我们了!”

一股寒意穿透了沃索伦。“乌索然,”他抖了抖身子,“还有多久?”

“很快。”

“为什么警告我?”

梅尔克尔沉默不语。沃索伦哼了一声。“所以你被她抛弃了,嗯?她把你赶了出来,而你夹着尾巴逃了?”他咯咯笑着,接着突然转身反手一拳,速度快到梅尔克尔的眼睛都没跟上,曾经的徒儿被砸到了墙里。在梅尔克尔能做出任何反应之前,沃索伦冲过来一把掐住他的脖子,爪子戳进了他的喉咙,随后转身将梅尔克尔甩向外墙上的缺口。但他没有松手,就这样拎着吸血鬼,让他悬空在走廊外。梅尔克尔紧抓住沃索伦瘦削的手腕,瞪大了双眼,双脚对着下面的深渊无助地乱蹬。

“她拒绝了你,所以你才像条挨了鞭子的狗一样跑回来找我,叛徒也被人背叛了,嗯?”沃索伦歪着头,“我应该把你扔下去。你拍在地上时发出的声音应该会让人很愉悦。”

“你——你需要我,”梅尔克尔挣扎着,“我可以帮你!”

“你可以吗?不知何故,我对此有些怀疑呢。”沃索伦勉强笑了笑,但当他瞥见山岩上沾染的血迹时,脸上的笑容消失了。他立刻转身将梅尔克尔拖回走廊,正赶上一把长剑从黑暗中刺出。

剑刃刺进了梅尔克尔的后背,沃索伦扔下哀嚎的逆徒直扑持剑者,肉钩般的利爪戳进了对方的脸皮,然后他猛一发力将它扯了下来。剑客惨叫着踉跄后退,紧捧着自己残破的五官。

沃索伦闻了闻手中血肉的腥臭,愤怒地咆哮起来。它散发着死亡和坟墓的霉味。对方是个吸血鬼。他正想彻底干掉刺客,但墙缝外又闪过了一道阴影,他闻到了陈年血迹、熊脂和刀油的臭味。沃索伦扭动骷髅般干瘦的身躯,只见又一个吸血鬼从墙洞爬进了走廊,对着他大声咆哮。沃索伦躲开攻击,一爪钩住来袭者的脑袋,骂骂咧咧地将后者的脸狠狠撞在石壁上,岩石随之开裂

史崔格,他意识到。他们是史崔格吸血鬼。梅尔克尔确实没有撒谎。

他手里紧抓着被撞晕的吸血鬼的头皮,将其拖到墙洞边然后甩手扔了出去。

刚刚被剥了脸皮的刺客已经站了起来,在那张露出森森白骨的脸上,一对猩红色的眼睛里闪烁着痛苦和求战的光芒。随着一声咆哮,他猛扑过来掐住了沃索伦的脖子,尖牙疯狂地碰撞着,低头咬向另一个吸血鬼干巴巴的喉咙。

然后,他的头就在走廊的地板上滚远了。沃索伦把无头尸推到一边,看着梅尔克尔,后者不知如何从背上拔出了剑,斩首了史崔格。“还会有更多。”梅尔克尔边说边用剑指了指外面。

“无妨。我有足够的兵力来驱赶几个不入流的刺客。”

“那么,您的大军在哪儿呢?嗯?”梅尔克尔看着他,“你的那些门徒和骷髅军团去哪儿了?”

沃索伦犹豫了。然后他耸了耸肩。“他们对我来说无关紧要,我自己就有足够的力量。”他大步走过梅尔克尔,“要是这处藏身点陷落了,我就另找一个。”

“这就是你的回答?逃跑?”

“呃......是的,”沃索伦大步迈过走廊,“我不是战士,过去的经验已经证明了这一点。所以我会逃跑,我会躲起来。涅芙瑞塔乐意的话就让她和乌索然决斗去吧。外面有更为广阔的世界,而我有永恒的时间去探索它。”

“你打算去哪儿?”梅尔克尔追问道,沃索伦注意到他手里仍然紧握着那把剑。他以前的徒弟手里拿着武器时总会更自在,而他对此嗤之以鼻。

“我倒是有个更好的问题——你为什么还在这儿?嗯?我已经收到了你的警告,该干嘛干嘛去吧。”沃索伦没有转身也没有停下,他继续前行,领着梅尔克尔穿过粗糙、倾斜的过道,这些过道连接着无数如蜂窝般的房间,整座山的结构就像一个石质的蜂巢。沃索伦认为它曾经类似东方荒原上的火山,偶尔会向天空喷射火焰和灰烬,但现在已经冷却了,炉火在朦胧过往的某个时候熄灭了。这座山如今是现成的坚固堡垒,它从前的居民大概能很好的展示这一点,但凡他留了活口的话。

“你没在听吗?乌索然知道你在哪里,老怪物!!他正在逼近——他的手已经掐住了你的喉咙,只是你看不到而已!”

沃索伦没理他,从走廊尽头的拱门里钻了过去。这扇门通向一个巨大的拱形房间。结实的支柱由岩壁雕成,从粗糙的地板一直延伸到最顶端。在很久以前的一次灾难中,有几根柱子倒了,碎了,当他把这个地方占为己有时,他让手下把它们滚到了一边。房间四周的石柱上用人发悬挂着几个骷髅。它们的眼窝里没有点燃应该燃起的诡火,也没有发出惊恐地尖叫作为警报。沃索伦没有驻留,继续前进。很显然,有人驱散了他的魔法,使他的警报系统变得毫无用处。这也解释了为什么没有警卫赶来。但他的徒弟们在哪?随着怀疑,真相开始逐渐浮出水面,他恼怒地哼了一声,回头看了一眼,思索着。梅尔克尔仍然跟在身后。

“你上哪儿去?我们必须坚决反击他。我们一起也许能——”

“一起?看来你是在我们分开的日子里找回了些许幽默感啊,吾儿。”

“我不是你儿子,也没有在说笑!”梅尔克尔几乎尖叫起来,“我们的时间不多了。我们——小心!”

梅尔克尔伸手扯住沃索伦的长袍,一只从高处扑下的野兽般的东西砸到了二人面前。沃索伦跌跌撞撞地后退,被突然的一拽拉扯的有些站不稳。眼前的史崔格肌肉爆棚、青面獠牙,以闪电般速度的冲来又以同样快的速度挥动利爪。又有三只从上方落下,沃索伦意识到他们一直像蝙蝠一样挂在房间上部。他开始纳闷到底有多少人潜入了他的密室。他们蹲伏在他面前,深红色的目光在黑暗中闪耀。

当初他逃离摩茹堪时,大多数史崔格吸血鬼的能耐顶多就是长出几根爪子。看来在他缺席的这段日子里,有人好好学习来着。眼前这几位与其说是吸血鬼,不如说是某种野兽,他们身披粗糙的铠甲和臭气熏天的毛皮,锋利的獠牙和超大的下颚占据了绝大部分面孔。其中一只得意洋洋地叫了一声,拔剑扑了过来。

沃索伦叹出一句咒语,史崔格的战吼变成了震惊的惨叫:他的肌肉迅速枯萎脱骨,身体从关节处分崩离析。刚刚还是吸血鬼的一摊灰尘和碎骨摔在了地板上,沃索伦嫌弃地后退了几步。“下一位?”黑魔法在他的手臂上噼啪作响,在摊开的手指上飞旋。

他们冲了过来,双目赤红,放声咆哮。黑火自沃索伦的手指上蔓延开来,接着猛吹向最靠前的史崔格,只一瞬间就将其烧成灰烬。过了一会儿,他才意识到梅尔克尔就在自己身边,正在用力架住一把意在刺向沃索伦头颅的剑。梅尔克尔大吼一声用力一推,将来袭者推到一旁。沃索伦笑了,转向剩下的史崔格吸血鬼,他们正小心翼翼地围着他打转。

“乌索然真的以为他可以仅凭蛮力就打败我吗?他当初那样自豪的阴谋诡计都去哪儿了?”沃索伦表面上边说边笑,但内心却忐忑了起来。他知道自己漏下了什么东西,这让他心烦意乱。他到底错过了什么?如果梅尔克尔想要他死,为什么不让这些刺客趁他冥想时直接动手?为什么要叫醒他?

史崔格自信地从两侧同时向他扑来。沃索伦只用一个手势就杀死了他们,他的魔法在攻击者来得及发出惨叫之前就将他们的血肉从骨头上剥了个干干净净。过分自信是所有吸血鬼的顽疾,但也是一种简单有效的担保,一种粗暴的人口控制机制。他在早期研究中就注意到了这一点。唯一能治愈这一顽疾的只有年龄。年龄以狡诈中和了残暴。年龄带来了智慧,韬光养晦、择时而发的智慧;所以他才建起了自己的宝库。纳迦什对自己的保密能力太过自信,也可能只是太过傲慢,从未考虑过有些人对那些秘密的渴望会盖过对他的恐惧。

“死亡之主,”沃索伦嘀咕着,“我看是蠢蛋之主。”

他转过身,看到一具沉重的尸体摔在地上。梅尔克尔举剑砍下了史崔格抽搐的脑袋。他曾经的徒弟把脚下的头颅踢到一边,看着他。“你还在怀疑我吗?老怪物?”

“我从没怀疑过你,”沃索伦平静地说,“我真心相信你最终会恢复理智,回到我身边。”

梅尔克尔发出一声苦笑。“咱们这是要去哪儿?”

“我要去拿一些非常有价值的东西然后就逃走。”沃索伦说道。梅尔克尔的确很有用,尽管只能暂时用用。

“你是说那几本书吧。”

沃索伦那只完好的眼睛眯了起来。梅尔克尔摇了摇头:“我了解你,你把纳迦什的那几本笔记看得比自己的命还重要。”他眼中闪过狡猾的光芒,“你现在有几本……两本?还是三本?”

沃索伦还没来得及回答,前方便回荡起可怕的尖啸声。这次可不止三四个,他意识到,四五个都不止。听上去至少有十几只史崔格吸血鬼正要来取他的项上人头。“他们来了,”梅尔克尔边说边往后退,“我们必须走了!”

“没拿书就别想走!”沃索伦咆哮着把他推到一边,“我还需要再用它们一段时间。”

“那我们最好快点。”梅尔克尔说。他们迅速移动,长袍随风飘扬。两人飞快地穿过前院,穿过另一座拱门。沃索伦走在前面,尽管他之前已经僵硬得像具尸体一样,但现在跑起来却格外丝滑。

宝库位于墙壁被坚硬的岩石取代的交界处。沃索伦做这样的设计是为了预防意外,即便他的整座堡垒都被人从山崖上抹去,他的宝库,以及里面的珍贵文物和书籍,也不会受到影响。岩壁中有一条粗糙弯曲的隧道,由死人劳工手动固定的沉重木梁支撑。它其实很宽阔,可以容一大群人通过。这里没有光,因为他们不需要。沃索伦已经把追赶者的嚎叫抛在了身后,但他知道他们很快就会追上来。史崔格会无情无休地追捕猎物。

隧道的尽头就是宝库大门,构造相当简单:一块嵌在岩缝里的大石头,就像塞进瓶口的软木塞一样。几百条沾满灰尘和铁锈的铁链横在它面前,由一只巨大的铁环连接到岩石上。沃索伦走进时,发现地上的沙土和链子上的污迹都被人弄乱了。他扭曲地笑了笑。梅尔克尔站在他身后,紧张地望着走廊。

“你怎么进去?”梅尔克尔问,“我没有看到锁,也没有把手,除了那些链子。”

“链条就是把手。”沃索伦说道。然后他只说了一个字。一环环铁链嘎吱作响。梅尔克尔咒骂着后退了几步,那些锁链飘了起来,直至离地一人多高。巨石前宽广的空地上凭空冒出了许多苍白的光点,它们慢慢绽放成了一群衣衫褴褛的幽灵。男人、女人和孩子,朦胧的面容因难以理解的痛苦而扭曲。他们默默地呻吟尖叫,在铁链的重压下扭动着身体。“我用这里的原住民和我自己的血液铸成了这些锁链,”沃索伦解释着,“好将他们干瘪的小小灵魂束缚在这些链条上……束缚在我身上。只有我的声音才能唤醒他们。只有我的意志才能让他们打开宝库。”

就在他说话的时候,幽灵们开始干活,使劲拉拽起铁链。梅尔克尔敬畏地看着这一切,相比之下,将死者的灵魂和尸体绑定在一起简直就是儿戏,而沃索伦很高兴地注意到他眼神中毫无惧怕。巨石在岩缝中呻吟着,缓慢向外挪动,后方的密室内泄出了一股污浊的空气,沃索伦稍稍皱了皱眉头。每走一步,幽灵们都在无声的痛苦中闪烁和抽搐。在沃索伦看来,确保他们仍能感受到生命最后时刻的沉重和痛苦才是最大的乐趣所在。他们竟敢与他作对,试图阻止他取得属于他的东西,现在他们将为这种傲慢永世受苦。

过了很长一段时间,宝库终于打开了,幽灵们要么垂头弯腰,要么跪伏在地,仿佛他们依然能像活人那般感到劳累。“只有我的意志。”沃索伦又说。他转过身,脸上带着令人不悦的微笑。然后他打了个响指,所有的幽灵忽然腾空而起,无声地尖叫着,如同被漩涡吸走般聚集起来,铁链随之在半空碰撞纠缠,伴随着叮叮当当的巨响拧作一股。仍在尖叫着的幽灵们互相撞在一起,融合成了一个单独的巨大实体,一个由不断变换的身形和无数哭泣的面孔组成的幽魂巨人。它拎起那些锁链,然后将一侧肩膀抵在宝库的石门上,猛一发力。巨石砰的一声又回到了墙缝里,幽灵消失了,铁链掉了下来,在隧道中发出响亮的回声。梅尔克尔目瞪口呆,满眼困惑。“当然,这就是乌尔德克和其他人打不开它的原因,我相信你已经尝试过了。”沃索伦端详着自己的爪子。

梅尔克尔愣住了。沃索伦看着他,满意地点了点头。“没有尸体。连一点痕迹都没留下。我想知道他们后来怎样了?”他的笑容逐渐变得疯狂,“你把他们都吃了?我记得你对那个年轻人就是这么做的,那个金发的小贵族……当你意识到乌尔德克帮不了你的时候,你有没有敲开他厚厚的脑壳然后吃掉里面的东西?也许你的史崔格朋友们帮了点小忙?你们已经在我的巢穴里徘徊多久了?想趁我熟睡时窃取我的秘密?”他露出尖牙,“而当你们发现自己做不到的时候,你决定把我叫醒,把我当傻子耍。是的,想靠佯装被人追杀来骚扰我、迷惑我?哦,梅尔克尔,我亲爱的孩子,你可太聪明了。”黑火在沃索伦指间噼啪作响,他抬起一只手。梅尔克尔回头看了一眼,沃索伦咂了咂舌头,“啧啧啧,他们来不及救你的。”

“其实呢,我们已经到了。”一个女人的声音响起。沃索伦震惊地抬头一看,只见一个轻盈的身影已从洞顶跃下。寒光闪过,他的手掉在了地上。剧痛袭来,他嚎叫着用另一只手对着攻击者苍白的身影射出致命魔法。

她嬉笑着跳到一旁,敏捷地躲过了那束闪烁的黑焰。“趁现在梅尔克尔!”她吼道,“拿下他!”

梅尔克尔冲了过来,蝙蝠般的脸在一声饱含仇恨的咆哮中狰狞。他一剑砍在沃索伦肩膀上,以惊人的力量劈开了骨头和肌肉。这一击几乎要将沃索伦击倒。他嚎叫着用血淋淋的残肢打飞了梅尔克尔,转身面对另一名袭击者,然后惊讶地瞪大了眼睛。“是你?”

“是我,”莱弥亚吸血鬼答道,“我警告过你,老畜生。现在,你死定了。”

说完她便直冲过来,速度快到不可思议,她手中的震旦宝剑恍若银蛇,伴随着舞蹈般的动作划开了沃索伦毫无防备的侧肋。一股恶臭的烟雾从伤口腾起,他哀嚎着踉跄后退。这把剑镶着银边,每一击都令人疼痛难忍。沃索伦的大脑飞速运转,他将受伤的胳膊捂在胸前,试图躲开她的攻击并拼命念出各种咒语,释放一个接一个的法术。而她全都避开了。她婀娜多姿的身躯就像风中的一片落叶或一缕晨烟,越来越近,直到最后一剑刺进了他的腹部。“去死吧,”她在他耳边说道,“以我姐妹们的名义,去死吧沃索伦。去死,以守秘女王之名。”

“我已经死过一次了,妖女!”沃索伦厉声说着,嘴里满是黑血,“我绝不会再死一次!”他那只完好的手向前一挥,细长的手指攥住了莱弥亚吸血鬼的脖子。她睁大了眼睛。他要把她的头从脖子上扯下去。

但他还没来得及动手,一口锯齿状的尖牙就插进了他的喉咙,还有几根利爪进了他的头皮。沃索伦放开了莱弥亚,疯狂地抓挠着梅尔克尔,而后者毫不在意地继续撕咬着他的喉咙。他曾经的徒弟就像食人鱼一样,恨不得将整个脸埋进咬开的伤口里,大口吞下喷涌而出的古老血液。沃索伦膝盖一软跪倒在地,梅尔克尔弓着腰,继续愤怒地撕扯着他。

直到沃索伦向前倒了下去,梅尔克尔才起身后退,浑身黑血,呲目欲裂。沃索伦想把自己撑起来,但他太虚弱了。“不。”他几乎说不出话,用爪子抓挠着石头地板。透过红色的薄雾,他看到梅尔克尔又扑了过来,动作中流露出致命的意图。旧徒眼中的贪婪使他寒心,那是一种令他害怕的贪婪。“不该是这样的。”他哑着嗓子说道。

梅尔克尔蹲在他身边,野兽般的五官处处透露着恐怖的愉悦。“我已经等了几个世纪了,老怪物。”沃索伦逐渐模糊的视野中充满了那只贪婪的血盆大口,它向他咬来,满口尖牙上还残留着他的血。

然后,他眼前只有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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